3月8日对你意味着？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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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WNESS圆一桌」第32期
3月8日对你意味着？
它起源于20世纪初纽约纺织女工对低薪和恶劣工作环境的抗议，蔓延到欧洲是为妇女争取参政权的活动，蔓延到俄国是要求“面包与和平”的反一战游行。一个世纪后的今天，它被改了名字，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女神节、女王节、“加冕日”。
除了部分企业的半天假日，妇女节对于女性的实际意义，看起来仅在于消费场所的折扣、如同鸡肋的团建和两三句礼节性祝福。甚至有人会反问：“为什么要给女性单独设一个节日庆祝？”女性作为一个身份，是不是不像以往那么重要了？
妇女参政论者（2015）
我们差不多知道你渴望就此讨论什么。本期圆一桌，三位生于不同年代的女性将就一些你也想回答的问题作答。你也许会有不同意见，欢迎在评论区参与话题。
本期嘉宾
FAFA ，18岁，学生
小饼干 ，29岁，自由创作
辽京 ，80后，作家
「妇女」还是「女神」？
NOWNESS ：可能是“妇女”这个词有点烫嘴或者过时。曾经有一段时间，未婚女性不愿意被囊括进妇女，年轻女性会感慨“我也到了要过妇女节的时候了吗”。而到了不得不提到“妇女”的这一天，商家和蓝V也纷纷用女神、女王、“她”来指代妇女；人们一度还设置了“女生节”与妇女节区分。“妇女”一词是如何被嫌弃的？诸如“女神”这样的美称代表了一种好意吗？你个人更愿意被怎么称呼？
弗里达（2003）
FAFA ：提到“妇女”，我第一反应是“妇产科”或是李白的“十四为君妇”，似乎校园或是成长环境就给女孩们一种“当你成为母亲/伴侣”时才会被称为“妇”的印象。而如今越来越兴盛的独身主义和青少年对于家庭观念的叛逆，让不少人对“妇”字与家庭和生育挂钩的部分深恶痛绝。
另外，出于对东亚区域对于年龄的焦虑与男性凝视的普遍性，当某个“女孩”成为“妇女”，说明她成年了、成熟了，甚至可以说她“老了”，隐含了不够（或是不再）年轻美丽的意思。前一阵子很火的《画了这个妆，被人误认成初中生》类妆容教程也和“妇女”一词被妖魔化的理由大差不差。
艾米丽在巴黎（2020）
说实话我高一时踩了这个雷，我在3.8为每位老师买了一支香水百合（男老师也有，希望他们转交给妻子或女友）。当时正是“女神”和“妇女”之争爆发的时期，我的花束附带了便签“女神节快乐”。我摸不清老师们对争议词汇的态度时，只能选择广义上更趋向于“褒义”的词汇，而不是用中性词汇“妇女”，结局就是我刚好撞在枪口上……仔细回想，我的“讨好”没有真正以她的角度看待她的客观性别，我想这也是许多商家的想法——一种从刻板印象出发的所谓好意。
82年生的金智英（2019）
我个人更喜欢妇女这个词，因为在我眼里妇女一词代表了女性对自身性别的尊重与自信，而不会拘泥于“美称”，性别就是性别，没必要神化或是刻板化一个自然产生的事物。
小饼干 ：这回的问题都是略有引导性的，不过刚好引导到我想要的方向上来了。
叫“女神”比叫“妇女”，多出的还是“魅力”。我并不将“女神”这称呼视为一种好意，他就跟大人夸小女孩“真漂亮”一样，还是在将“美”这样的西西弗斯的石头撂到女性头上。在网上看到有家所谓“女性友好酒店”，楼道里贴了标语：“摔倒就不是女神了哦！”wqnnnd，连摔跤都不让了？
蓝（1993）
“妇女”这个称呼，就让人联想到衰老、性魅力缺失。男权的终极日程，就是将女性分而治之，让一部分女性讨厌另一部分女性。女人想把自己和“妇女”区分开，然而老去携带的所有问题，比如产后漏尿、面对婚变的歇斯底里，都可能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过现在女性对于“厌女”心态的警戒心越来越高了。之前看了个韩国恋综，先飘过一条弹幕，说有个女嘉宾“长得像小老太太”，紧接着又飘过去一条：“干嘛要这么说同性别的人，大家不都会老吗？”
东城梦魇（2021）
就不说什么“妇女”是权利概念这种老掉牙的话了。小时候大人告诉我，18岁以上就可以叫妇女，那我已经妇女十多年了。况且我跳双摇也漏尿过，也经历了HPV感染、宫颈活检、内分泌失调，几次三番上妇科检查床。我再不愿意，我也是妇女，叫吧。
辽京 ：与“女神”、“女王”、“仙女”等称呼相比，我更喜欢平实的“妇女”，无论是人或者别的事物， 我倾向于使用准确的名字，而不是过多的修辞手法。从古至今针对女性的所有传说或者文学比喻，几乎都将女性置于被观看，被赏鉴的位置上。“女神”之类的说法看似尊重，偶像化依然是一种物化，女神也好，神女也好，那些想象比喻既无法代表当代女性的现实生活， 也不是她们的理想。当代女性的理想是成为自己，接纳自己，不必成为任何人想象中的偶像金身。
神奇女侠1984（2020）
“妇女”一词之所以被嫌弃，是因为“妇”常指已婚状态，似乎已婚与未婚代表着价值的不同，这依然是用婚恋状态来衡量女性价值的一种陈旧观念，来自男性的视角。丢开这个视角，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中，“妇”也好，“女”也好，女性都可以属于自己，而不必接受外界的评判。
消费是一种赋权吗？
NOWNESS ：如今无论什么节日都在变成购物节，3月8日这一天也不例外。一种观点认为，市场驱动下的节庆，正在把所谓的 “赋权”（empowerment）当成商品卖给女性。女性力量似乎被她们的购买力所定义，被她们在消费市场“无拘束的自由选择”所定义。在面向女性的营销中，自由、自信、地位等等，好像可以直接简单地通过“对自己好”的消费方式所获取。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无心还是有意？
放大（1966）
FAFA ：这种时候就应该祭出名句“这就是消费主义的陷阱”“这就是资本主义的骗局”——无论是3.8、还是春季焕新，或是618，双十一，商家、资本还有一些更大的主体希望人们尽可能多地消费，而其首要目标就是女性。
也许在资本出现之前，女性就有这种被“赋予”的特性。封建社会中的女性必须“收到”礼物才能展示她的能力（对男性的吸引力），衍生至聘礼更是如此。女孩们一出生就被打上价格戳，这些价格标签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018）
相较于男性，女性更多地在被用价格来丈量人生价值。丈夫送给她一根木钗，说明她只值得一根木钗。送她一套点翠，说明她值得一套点翠。当女性自己拥有了工作的机会，掌握了财产之后，这种隐形的标签依然在女孩头上高悬不下——如果她使用大宝，说明她只值大宝；使用LAMER，就会提升她的“价值”。
似乎所有人都在希望女孩们把钱花出去，而不是花在更实际更能提升生活品质的地方。在商品首页和口耳交谈中，女孩很少能获取土地、汽车和房屋的信息，相反却是那些实际上难以衡量价值的商品掏空了女性的钱包，让人不得不怀疑是社会在潜移默化中对女性的驯化，好让她们更多的处于只能依附男性生存资源的位置。
女巫（2020）
小饼干 ：《消费社会》中说，消费主义社会中，人不断地购买再消费，是因为始终被一种焦虑统治：要把自己打造成为最好的劳动力，给自己也博一个最好的售价。这看似“无拘束的自我选择”，其实是受诱导的。而对于女性而言，劝诱或训诫的塞壬之声一直在耳边，最终“女人怎么能卖出自己”的标准都来自男人，出卖的对象也是男人。比如现在大盛的“捞女文学”吧，教唆你不要便宜了穷男人，要捞男人的钱，做医美，最后还是动刀打针把自己变得更幼态，还是男人喜欢那一套。“为自己好”，大多是自己糊弄自己的说辞。
同时，女性事业上升的玻璃天花板还在，接近30及超过30岁的女性换工作艰难，还面对招聘中的筛选歧视；再加上“粉红税”的存在，女性整体挣得少花得多。不敢说是哪个人特定有意为之，反正女人钱包里这点钱，都被人盯得死死的。
酒鬼都市的女人们（2021）
辽京 ：在《始于极限》的开头，上野千鹤子提到“情色资本”的说法，指出了这一概念的矛盾之处。情色不是资本，消费也不是赋权，情色的价值掌握在别人手里，消费的价值也是由商家定义的。倘若消费是赋权，那么是否消费越多，钱包越空，得到的“自由”就越多呢？
显然不是，消费只会让商家赚钱，让商家更接近他们的自由。而所谓的“自由选择”左右跳不出消费的范围，能够决定买A或者买B并不代表自由，能够跳出“消费等于对自己好”的观念围墙，知道这不过是商家用各种广告和软文捏造出来的烟雾，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能用钱买来的只是消费品，真正的精神自由是无法购买的。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比较深入地探讨了这个问题。
白日美人（1967）
DigitALL
NOWNESS ：今年联合国定下的妇女节主题是“DigitALL”，关注数字领域的性别平等。全世界约37%的女性无法使用因特网，比男性多出2.6亿；她们也对数字空间的安全问题更为焦虑。如今，国内社媒上的性别问题争论不断，每一个社会议题下都会开辟性别之争的新战场，是网络煽动、加深了所谓的“性别对立”吗？我们有更好的方式去缓解它吗？
搜索（2012）
FAFA ：我始终认为网络性别对立是一种合适的转移阶级矛盾的方法。但不得不说，除了无形的大手之外，女性受教育率的提高让她们第一次真正拥有了话语权。这种话语权让女性开始在幕前审视自身和所处的环境。这些观点逐渐难以被忽视，无论是关于家暴、性侵，还是不公待遇，在一个男权社会中能达到如此程度的讨论确是前所未有的。
试图缓解性别矛盾就像是：怎么能切一个九寸蛋糕，让在座的两位都能比之前多吃到。而最直观的解决方法也许是——把蛋糕做成十寸的。但这也是过于天真，科技、经济进步不一定让文明也同样进步，蛋糕变大不代表女性就会获取更多，相反，某些地区的例子表明拥有了更多蛋糕的人会变本加厉地压迫曾一起挨饿的女性。
隐藏人物（2016）
小饼干 ：骂战能不能骂起来，还是受算法的影响。举个例子，Reddit红迪中，虽然用户可以对帖子的评论点赞或点踩，但只有获赞数增加才会导致评论在排列显示中上升，踩得多没有用，这种算法就不鼓励用户吵架。
但不得不承认，性别对立就是社会现实。我认为也不必闻“性别对立”色变，性别怎么就不能对立呢？所谓的性别融合。一般都是以女性的自我催眠、委屈求全实现的，比如我家长教我的：找男人不要图他好看，要图他有担当，以及在男人面前不要太强势，要装弱。
她（2016）
看完北大宿舍对谈上野千鹤子的视频，我抑郁了一整天。我意识到这套体系中的既得利益者，和自以为的既得利益者，你想跟他们辩论，就属于鸡同鸭讲，他们很能自圆其说。同时，他们的这一套叙事又是这样无孔不入，甚至渗透到我的家庭生活，从我父母亲戚朋友的嘴里讲出来，我很害怕一点“战略性”的让步成为斜坡的起点，我会被逐渐侵蚀。所以我现在基本是董存瑞炸碉堡的心态。
不过那段对话视频播出后，我读完了《始于极限》，有了一线希望。觉得世界无药可救，是一种亵渎的想法，我愿继续寻找能一起建立新世界的人，不懈地对其抱有爱与真诚，并相信不能接受新世界的人，最终会被进化淘汰。
破浪（1996）
辽京 ：在我看来，并不是网络煽动了或者加深了所谓的“性别对立”，而是“性别对立”这个概念本身就是由网络制造出来并且不断强调的。女性主义的核心不在于两性的对立，即便两性的地位立刻调转，也不代表世界从此变得更好。我们最终还是向往一个平等的世界，而不是成为今天的男性。
但是理想和现实总有冲突，现实的惨淡使很多人不得不采取激烈的表达方式，社交媒体上的很多争论，与其说出于激情，不如说出于绝望，因为现实太难改变了，网络给了大家一个喘息的窗口。要缓解这些对立的争论，只能通过现实生活中女性处境的改善，不平则鸣，言论只是现实的一种延伸而已。
《嘉年华》（2017）
在网络上，激烈也好，温和也好，无论声音大小，大家最终的理想是一致的。关于女性问题的许多深切共鸣，是因为她就是我，我们分享着共同的困境。
过不过节？
NOWNESS ：这个日子你通常是怎么过的？今年会怎么过？你希望大家以什么方式庆祝妇女节？为什么而庆祝？
FAFA ：在家打游戏。今年大概也会在家打游戏……
我希望大家可以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展现女性力量，无论是在线上五杀，或出门和朋友找乐子，哪怕只是好好在家里睡一觉。性别不是标签，不要在此刻有什么对此必须承担的压力。或许在一出生我们就被打上了各种标签，但我希望我们在这一天单纯地做一个女性人类，或者说，做独一无二的自己。
她比烟花寂寞（1998）
庆祝原因？当然是为我们的性别！“她”就像是我们拥有的十根手指，一张嘴巴一样值得称赞，不一定要用手指弹出美妙的旋律，也不一定要口灿若莲字字珠玑，她都是我们的一部分，组成了这个生命体的一部分。为了我有胸部搞个庆祝活动不是绝妙吗？
小饼干：惭愧的是，我口号和情绪一大堆，却从来没有很认真地过过这个节日。如果要提出能适用于所有人的建议，可以寻找可捐助的项目，比如资助女童上学、捐助卫生巾，赋权是要从物质上入手的。
印度合伙人（2018）
说点个人化的东西吧。我的厌女情绪很严重，因为学生时代自己的性魅力从没被认可过。20到30岁这段时间，我总想证明自己，看到一个女孩，我会陷入比较：她有没有我好看，她睡的男人有没有我睡的帅，她的性生活有没有我的美满——我在靠男人赐予的认可来定义自己。希望今年的妇女节也在反思中度过。
还有，希望大家都能关注自己的妈妈的牺牲。我妈亲口对我说过，她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我前两天想到这个睡不着觉，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她一生磕磕绊绊，有很大原因是社会对女人的成长设限，她的环境装不下她的幻想与野心，而我和她身边许多人还在觉得，是她自作自受、不知道珍惜。
塔利（2018）
我现在在欧洲旅行中。出发前，妈妈说到，我去旅游最好能带上她，她最后一次住精神病院的时候，跳健身操会漏尿，她现在见到厕所就一定要去上，怕临时憋不住尿了又没厕所，再过几年她状态会更差，没法跟旅行团。我总担心她的糖尿病，嫌她太懒了不锻炼，她说了这番话我才问“你现在不锻炼是不是怕漏尿？”她说是。
其实这是个用医学手段很好解决的问题，但太多她那个年纪的女人没意识到，因为习惯了忽视自己。希望今年能为妈妈做点什么，去带她看还没看的风景。
小妇人（2019）
辽京 ：对我来说，是个普通的日子，不光是妇女节，任何节日都不太热衷，没有仪式感说的就是我这种人。我觉得，与其努力把某一天过成特别的一天，不如把自己的一生看作是独一无二 ；没有名字的每一天都是节日，都值得好好度过。
在这个世界上，健康地活着本身已经值得庆贺甚至是庆幸的，女性一生遇到的艰难和困惑往往来自于对自身处境的体察，越长大，越明白一些曾经习以为常的观念，其实是一些陷阱，我们不是掉进陷阱的，我们是出生在里面。如果要庆祝的话，就庆祝自己跳出了陈旧的窠臼，对自己和世界更多了一些认识和理解。
末路狂花（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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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麦茶
排版／Jing
NOW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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