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雷沙：哈佛大学2024届毕业典礼演讲全文

玛丽亚·雷沙（Maria Ressa），1963年10月2日生于菲律宾马尼拉，菲律宾记者，曾担任CNN东南亚首席调查记者。2013年，雷沙创办新闻网站《拉普勒》。2018年度选为时代杂志年度风云人物之一。2021年10月8日，2021年诺贝尔和平奖授予玛丽亚·雷沙和德米特里·穆拉托夫。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篇演讲稿的创作难度甚至超过了诺贝尔演讲稿。因为自2021年以来，世界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我们生活在一个反乌托邦的科幻世界里，当你被迫将危机转化为机遇时，一切都可能在眨眼间发生变化。没有人比2024届的毕业生更了解这一点。疫情意味着没有高中毕业，你在这里的第一年被封锁，戴着口罩，害怕接触。你们列举了我们今天面临的所有问题、生存问题。

我们被推入虚拟世界的网络，这让事情变得更糟，因为冲突和暴力的催化剂，我们与他们的对抗，导致数万人丧生的战争，引发历史性的校园抗议，这种催化剂就是技术。它把我们曾经文明的、哈佛式的、思维缓慢的公开讨论变成了一场角斗士的殊死搏斗。我对此有第一手的了解。

菲律宾是美国的前殖民地，拥有1.1亿人口，是社交媒体的培养皿。在关键的六年里，菲律宾人在网上和社交媒体上花费的时间是全球最多的。我们成为这些美国科技公司的试验场，他们的平台设计被权力和金钱利用来进行信息战。当TikTok加入战局时，情况变得更糟。如果这些策略对我们有效，那么它就是为你部署的。这就是2016年发生的事情，当时1.26亿美国人成为虚假信息的目标。1月6日，国会山发生暴力事件，硅谷的罪恶得到了充分的暴露。

因为我接受了你们的邀请今天来到这里，我在网上遭到了攻击，被权贵们称为反犹太主义者，因为他们想要权贵和金钱。而另一方已经在攻击我了，因为我曾和希拉里·克林顿一起上台。很难赢，但我已经从自己政府的信息行动中幸存下来了。言论自由曾经让你哑口无言。2016年每小时有90条仇恨信息。那是八年前的事了。早餐时给我送来死亡威胁。他们攻击我的外表，我的声音。他们把我非人化了。但最有趣的是，当你成为目标时，你不得不笑，这些都不是真的。

但最终目标，你们要知道，是混乱打破信任。如果你没有正确的信息，你就无法采取行动。这也是记者选择站在前线的部分原因。元叙事虚假信息网络成功地对我们发起了全球范围的攻击，使记者仿佛成为了罪犯。接着，菲律宾的社交媒体从下而上地对我们发起攻击。一年后，法律被武器化。

在2019年，我在大约一个月内被捕两次，大约三个月内保释了八次。我曾以为我必须为逮捕做一个工作流程，但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收到了10份逮捕令。我和Rappler支付的保释金和保证金比伊梅尔达·马科斯的妻子还要多。你还记得她的鞋子吗？她因腐败被定罪，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做好我的工作，报道事实，追究权力的责任。为此，我不得不接受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的可能。

有一次，我面临的是超过一个世纪的监禁。为了今天能来到这里，我不得不向最高法院申请旅行许可。这里还有其他人保释吗？只有我吗？这让我学到了宝贵的一课。我很喜欢今天学生们的演讲，他们太精彩了。因为这些，我希望这些时刻能教会你们我学到的同样的道理。你不经考验，不为信仰而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信仰决定了你是谁。

但你是哈佛的一员，你最好弄清事实。因为现在，你正在接受考验。寒蝉效应意味着许多人选择保持沉默，因为说出来会有后果。我对恐惧和愤怒感到震惊，偏执正在撕裂社会的主要裂痕，无法倾听。我们在菲律宾发生了什么？它就在这里。校园抗议活动正在考验美国的每个人。抗议是健康的，它们不应该是暴力的。抗议发出声音，它们不应该被沉默。

但你生活在一个错综复杂的时代，我认为管理人员和学生也面临着未被承认的危险。技术使一切变得更快、更卑鄙、更两极分化，网上阴险的信息操作正在分裂几代人。《拉普勒》新闻网站将记录此事并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发布。也许《拉普勒》新闻网站的经验可以帮助你。毕竟，我们曾经身处地狱，现在又身处炼狱，情况会好转的。

我们有三种方法可以学习，第一，选择最好的自己。第二，化危机为机遇。第三，要有脆弱性。今天能在这个舞台上听到好几次这句话真是太好了。设定并专注于你的目标，但要知道你生活的价值观。权力有多重要？多少钱能让你快乐？因为世界上你唯一能控制的就是你自己。

很多时候，我们放任自己，拒绝面对自己困难或丑陋的真相。我们为不良行为找借口。请记住，性格是在我们所做的所有小选择的总和中形成的。如果你不清楚自己的价值观，有一天你可能会醒来，意识到你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因此，选择最好的自己。你站在旧世界的废墟之上，这一点你必须清楚。我曾在诺贝尔演讲中提到过这句话。我们的信息生态系统中爆发了一场原子弹级的冲击，这就是社交媒体的崛起。它颠覆了我们的世界，使谎言的传播速度超过了事实，同时加剧了人们的恐惧和愤怒，甚至为了盈利而煽动仇恨。

无论是社交媒体的人工智能还是生成式人工智能，我们都无法获得完整的信息，也无法掌握完整的事实。我曾反复强调过这三句话：没有事实，就没有真相；没有真相，就没有信任；没有这三者，我们就无法拥有共同的现实，没有法治，没有民主，我们也无法开始解决气候变化等生存问题。

这种建立在我们的数据之上的愤怒经济，通过微观定位对我们进行操控，改变了我们的世界，奖励了人类最坏的一面。网络暴力就是现实世界的暴力。当今的挑战是，我们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是否仍然有效。挑战在于正义，这是我们人性的核心。太多有权势的人逍遥法外，从国家到公司。它正在分裂我们，以某种方式摧毁我们，摧毁民主，摧毁信任。

在剑桥公地，就在那扇门的另一边，有一块纪念美国爱国者威廉·道斯的纪念碑，他和他更出名的朋友保罗·里维尔一样，骑马经过这里，敲响了警钟，警告人们英国人来了。然而，今天的等式，一个警报让我感觉自己就像卡桑德拉和西西弗斯的结合体，因为我觉得我从2016年看到我们的机构在菲律宾迅速崩溃以来就一直在呼喊。

哈佛大学在我们取得今天的成就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七年前，马克·扎克伯格站在这个讲台上，终于拿到了学位，他说他一生的目标是连接整个世界，快速行动，打破常规，这就是Facebook的宗旨。然而，它打破了的却是民主。

在我的书中，我也在战斗。我提到了两个人，不仅仅是菲律宾的罗德里戈·杜特尔特，他是摧毁机构的人之一。但更强大的是马克·扎克伯格，因为他和科技兄弟们一起控制着世界。好吧，我就说到这里。让我向你们阐述一下，现在，重新赢得信任的战斗需要从你们每一个人开始。哈佛大学宣称自己培养的是未来的世界领导者。然而，如果你们这些未来的领导者现在不为民主而战，那么你们将无所领导。这引发了两个问题：你们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如何将危机转化为机遇？

我想你们已经经历过这一切，接受了危机将会持续的事实。在《拉普勒》新闻网站，我和我的联合创始人，其中一位就在这里，Glenda Gloria，她是2018年的Neiman研究员，我们学会了接受我们能想象到的最坏情况。这发生在我们最黑暗的时期，然后我们按照公司的做法行事。我们训练我们的团队，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奇怪的是，我们还学会了成为出气筒，因为我们不想推翻我们的司法系统，我们不想推翻我们的政府。我们知道恐惧的力量有多强大，我们试图介入。在某个时候，当沉默就是同意时，你会生气，但你会理解。

我确实有好消息。记住，我们列出了所有最糟糕的情况，我们经历的现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害怕。我们刚刚在《拉普勒》新闻网站的四位联合创始人之间达成协议，我们之中任何时候都只能有一个人感到害怕。我们轮流表达恐惧。但现在，对于你，对于我们，我们的信息生态系统的腐败即将变得更糟。

因为深度伪造，你无法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因为聊天机器人，你甚至无法相信你正在交流的人是人类。埃隆·马斯克收购推特后，解雇了其信任和安全团队。Meta和谷歌也裁员了部分员工。因此，随着今年全球一半的人前往投票站，保护我们的安全措施将会减少。现在，大型科技公司正在扼杀新闻网站的流量，这意味着你将从订阅源中获得更少的新闻。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真实的？当你的情绪被操纵，当我们的生物学被黑客入侵时，你怎么知道什么是事实？

互联网的垃圾化取代了事实。更多的垃圾，更多的宣传，更多的信息操作，推动我们的情绪按钮。巴黎市长安妮·伊达尔戈去年删除了X，称其为“人肉下水道”。我们将不得不更加努力地争取自主权和独立思考。不只是科技公司放弃了保护我们的责任，美国这样的民主政府也是如此。科技是全球监管最少的行业。这就是为什么美国需要改革或废除1996年《通信规范法》第230条。我们需要停止有罪不罚现象。我们还需要承认我们的信仰危机。

我一直相信人性本善，但这一点从未像今天这样受到如此多的考验。当连接我们的技术的激励结构奖励坏人时，就会消除我们最好的一面。因此，我们需要恢复对人性的信仰，这一切都始于同情。在南非，有一个词汇超越了同理心，我非常喜欢这个词——Ubuntu。这个词的意思是“我存在是因为我们存在”，它代表了对他人更深层次的信任，比单纯站在他人的立场上要深刻得多。然而，要达到这种境地，要实现Ubuntu，我们必须放下我们的防御，让自己变得脆弱。

你们今天来到这里，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你可能会认为脆弱就是软弱，很难赢得他人的信任。但实际上，在每一段关系中，每一次谈判中，为了取得任何有意义的进步，总有人会先放下防御，放下自我，然后其他人也会跟着放下。让那个人成为你。因为当你变得脆弱时，你会建立最坚固的联系，恢复信任，并有能力为棘手的问题找到创新的解决方案。你会变得坚韧不拔，实现最鼓舞人心的可能性。所以，选择最好的自己，把危机变成机遇，变得脆弱。这一次很重要，你做的事情很重要。

战争并不仅仅发生在加沙、苏丹和乌克兰，它不仅仅在那里，它就在你的口袋里。我们每个人都在为事实、为正直而战。所以，最后让我提醒你，我们正站在旧世界的废墟上。而我们，你们，必须有勇气和远见，去想象和创造一个应该成为的世界，一个更加富有同情心、更加平等、更加可持续的世界。

无论你有多大的超级明星，你都无法独自完成任何事情。我们独自一人将一事无成。这是关于我们能一起做什么，找到将我们团结在一起的东西。我们这个燃烧的世界需要你。

所以，2024届的毕业生们，欢迎来到战场。请加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