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杏林丨戴克刚:我家医书数百部,我曾一字不漏地读过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4-16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本文作者 

戴克刚,1962年入学西安交通大学数理系力学专业,毕业后曾在西安交大和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从事教学或研究工作。有《生物流变学》(上、下册)《生物力学》《生物动力学·血液循环》《美国FDA风云史》等著作或译著问世。现退休,定居洛杉矶。


原题天涯逆子的童话


作者:戴克刚 

1994年戴克刚当选英国顺势医学研究院院士


一、一片白云
 
我童年的家在西安土地庙什字,向西过两个门楼即是冰窖巷。我上小学时常从冰窖巷向左拐,出南四府街到报恩寺街。冰窖巷内有绿森森的大树和几株大槐,入夏便繁结着白晃晃的槐花,整条巷子和附近的院落飘洒着槐花的清香。我常常穿过这浓浓的花香,经南四府街,爬上小南门城楼。
 
那时流传着一首童谣:“蓝蓝的天上飘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是那雪白的羊群,羊群的旁边站着那牧羊的姑娘。”这首歌用童声唱来很好听。我站在城门楼上,远望着天边的白云,猜测着哪一片白云的下面有一群羊,而那个牧羊的小姑娘一定十分文静、干净,否则,怎能被人用如此悠扬的歌声唱着呢?

我后来又喜欢另一首歌:“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11岁的男孩唱着这种歌,立时觉得自己深沉和雄伟起来。城楼下的古道尘埃,直走向天之尽头,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隐藏在那望断之后呢?
 
我少年时代经常流连在南院门省图书馆。那是一栋飞檐碧瓦的古建筑,高墙上覆满了绿荫荫的爬藤,那是一片巨大的绿,在其下驻足片刻,你会有一种脱离红尘的幽远之感。我在这间图书馆内阅读着古人的种种名著,为那许多美妙的语句和意境感动着。脑海中的我便成为一名行吟诗人,身披一袭蓑衣,手提一盏风灯,踽踽独行,追索着“桃源望断无寻处”。在青涩的少年时代,我的梦总是迷离朦胧而又遥远的。
 
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我忽然飞向了天的尽头。美国的土地上没有古道名刹,没有万古悲风。新大陆的特点就是新,新得气象万千,新得没有历史的深沉。跻身于红毛绿眼的异类,学说着诘屈聱牙的番话,将我从家乡带来的最后一段青年时代,以及我整个的壮年,抛却在这块异国的土地上。
 
又是很久很久之后。前几天,就在前几天,午夜人静,我悚然从梦中坐起,口中呼唤着“白云、羊群、小姑娘”哼起那湮没已久的旋律。被我惊醒的妻赶忙为我测体温,结论是:体温正常,但痰迷心窍,神昏谵语。
 
那一刻,我忽然醒悟,就是因为我童年的那一片浮云,决定了我此生此世的飘泊,无止无休。

 作者赴美前,全家人送别留影

二、后院里读书的男孩
 
我家是一传统的四合院,砖木青瓦。一进大门的空中,架着枝叶缠绕的葡萄藤。前院和中院之间有四根方方正正的木柱,撑起一片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春华秋实。中院两侧是两排厦房,再向前走便是高大的堂屋,住着长辈。中院放置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石桌上是一个硕大的鱼缸。小时候我常常绕着鱼缸用木棍敲,看鱼儿被惊得跳跃疾游,欢笑着。

所有的门窗都雕着花,线条很圆润,油漆的色彩很庄重。窗户上贴着厚厚的白麻纸,用毛笔密密麻麻写着“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之类。也有一些唐诗,我最早背诵的一首唐诗“孤帆远影碧空尽”,便是由窗户上学来的。
 
前院住着我的堂叔戴希斌。他爱画,常常用铅笔简单地几勾,便画出一个人或一盆花(他现在西安美院任副院长)。厦房住着我们兄弟。我的大哥戴克强爱写字,能写出枯挺工整的毛笔字(他现在省教育学院任中文系教授),他们都让我啧啧称奇。我那时爱读书,不管是什么书,文史类、数理类,捧起来便一口气读下去,都读得入神。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那时小小年纪便成为书痴。我猜想大约和吃饭一样,那时候牙口好,能吸收,吃什么都很香。
 
中学时有晚自习课,下课时一声铃响,全校同时熄灯,大家便踏着月光回家。我贪婪学校的灯光,待大家都走后,又拉开灯继续夜读。我的校长武瑜经常从学校前院她的住处,穿过黑沉沉的大操场,找到后院的教室,敲着窗户喊:太晚啦,快回家去睡觉。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在深夜校园的寂静中传得很远。
 
我家的堂屋后是一座后园,园子正中是一株石榴树,左边有几棵小树和一小片青草,石榴树的右边三步之遥,是一个用青砖砌成的厕所,石榴树上挂着一盏灯。我回家后便蹑手蹑脚地穿过堂屋,打开石榴树上的灯,又继续我的夜读。
  
早晨,我醒得比别人早,便又走回那株石榴树下开始晨读。晨曦的阳光清淡柔和,空气湿润而清新,我从未体察到三步之外的特别之气。早晨的厕所是最忙碌的,如有年轻的女眷用厕所,我须暂时回避,如是男人,我则巍然不动,继续我的晨读。于是,在墙的两边便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一边是朗朗书声,一边是哗哗啦啦的方便之声。各不相干。
 
去夏我曾回西安探亲,家族中的长辈或同辈,还会讲起我当年在后院里读书的情景,说完便哈哈大笑,我也笑。而一些年龄小的陌生晚辈,总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我说:“你就是我们戴家那个在后院里读书的人吗?”
 
我少年时在后院里读书的故事,在戴氏家族中流传着。我很欣慰。

1985年,作者一家与父母合影
  
三、小土屋
 
我家的藏书很多,尤其是医书,从秦汉至近代的名著数百部,也有手抄本。我曾一字不漏地读过,一遍又一遍,很入迷。

“文革”初期兴起抄家风时,我曾用几只破木箱装着这些医书,箱子上堆起一大堆劈柴。那几年,我家遭难,连床上的棉被也忽然少了几条。但买被子是要布票的,冬天,我的母亲便带着我的小弟和小妹,三个人蜷缩在一床被下,用她的体温让两个小孩人睡。静夜里我常听到她的咳嗽声,那声音,至今有时还会在我耳边响起。但是,那一堆医书却被保存下来了。
 
我的父亲戴希圣,从三十年代开始行医,很有名,又不贪钱财。地方上的人士便用他们的方式表达感谢。每遇家中有长辈过生日,便有人发起成立一个类似于“祝寿委员会”之类的临时组织,在大门口挂起红灯笼,路径上铺起红地毯,院落里张起巨大的天棚,点亮耀眼的汽灯。入夜,便有戏班子带着锣鼓家伙来唱大戏,一连唱三天。堂屋的几张八仙桌上堆着各色贺礼,一直堆向天花板,远看像座小山,其中有不少好吃的东西。那是我们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我在人堆中钻来钻去,不停地吃,不停地奔跑,并不会受到责骂。
 
稍长,我常站在父亲身边看他诊病,听他讲医理。再后来我自己也为人诊脉看病。那一把把草药竟能使人起死回生,令我吃惊。但是,中医学却不能进入科学的殿堂,又使我不服气。再评审那浩翰的医典,其论述方法的落后和千年不变,又使我不能不惋惜。
 
于是,我便产生了一个念头,用现代科学的语汇来阐述中医脉象学,使它能以崭新的面貌示人。当时,这是一个梦,一个遥远的梦。行医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了一些现象,是中外的医书都说不清楚的。我便请一位朋友代我在南郊吉样村租了一间小土屋,就有了一个整理思想和查阅资料的好去处。
 
那是一间农民用作厨房的简单的土屋,大约只有五平方米。摆上一张书桌,一排书架,一张简易床和一盏灯。四面土墙上的麦桔秆清晰可辨,没有天花板,房顶上用作椽的树股歪歪扭扭,都使这间小土屋温馨可爱。你不要小看这小土屋,我问过大学时的老同学,在70年代曾有一间私人书房的仅我一人而已。那用木条简单钉起来的门窗关不严实。夏夜,灰的、白的、红的各式虫蛾蜂涌而入,直扑灯火,看到它们的义无反顾,你不得不产生悲壮之感。冬夜,夹杂着雨雪的寒风呼啸贯人,你哼起“冰山上的雪莲”,会觉得格外地情景交融。
 
在这间小土屋里,我整理出“血管壁振动的相异性原理”(即血液的非对称流),这原理在70年代的中国颇有名,在80年代的美国引人注意,而在90年代,已收入西方医学院研究生读本,成为他们的教材。于是中医学也随之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他们那重楼深锁的殿堂。美国的华人同胞最喜欢这样的消息,在华文媒体上用黑体大字登出新闻说:“中医师首次被美国大学引为经典人物,戴克刚又获殊荣”。

此时,我便回想起我那五平方米的小土屋,而世界各地的学者和研究生们,能将我和中国北方郊野里的一间小土屋联系起来吗? 一定不能,这与他们的生活相差太远了。
 
小土屋的回忆是我独有的,没有人可以分享。

1991年蒋纬国在戴克刚诊所求医

 
四、悲欢离合总无因
 
波音747在万米以上的云海中翱翔。从洛杉矶起飞,仅10多个小时便又会回到故国的土地上,我在返乡的归途中静静地想着往事,而记录下的却仅仅是一片白云,一株石榴树和一间小土屋,这令我自己十分惊异。因为,我曾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浩大场面,也曾有过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而此刻,在这九霄云端,这些却俱已沉没,并未浮现。记忆的长河,冲刷掉那许多并不长久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了西安的一处名园,那园内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使人目不暇接。角落处几株半枯的大树,出奇地高,枝叶俱脱,只有几只乌鸦在聒噪。我当时仅予以匆匆一瞥。但是,在此刻的记忆中,那园内成团的花簇和成群的蜂蝶都难以辨认,唯有那几根直指苍天的秃干,和那几只向天而歌的昏鸦,却如此突兀地凸现在眼前。正是由于它们的丑陋,它们的卓立不凡和它们的慷慨激昂,才使它们在我的记忆中经历数十年而未曾磨灭。而那一片白云,一株石榴树和一间小土屋,虽然极其平凡,但是,却与我童年、少年、青年时的梦想紧紧相连。它们牵挂着我在中国时的真正生活。
 
宋人蒋竹山在《听雨》词中写: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因,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他写出了少年的无忧、壮年的劳累和晚年的恬静,人生的三部曲。我尤其喜欢那句“悲欢离合总无因”。有的版本把它写作“悲欢离合总无情”,我认为这是谬误。悲欢离合,这几乎是千百年以来,中外的文人墨客创作的全部内容。这种故事,从远古至今在不断地上演着,永远地继续下去,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们大家都在重复着前人已经演出过的剧情,只不过是转换了场景。


戴克刚夫妇与恩师冯元桢夫妇合影


戴克刚专列

戴克刚:著名医院误判食道癌,

望闻问切推翻X光诊断

戴克刚:邓颖超寄给父亲一本书

戴克刚:老外单车铃盖屡屡被偷,

代笔大字报获毛泽东点赞 

戴克刚:怀念冯元桢先生,

生物动力学的开山鼻祖

秦川大地千年回响的声音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给老编续杯咖啡

就摁下打赏二维码吧


杏林春暖

张曼菱:这个民族的中医

夏新民:我亲眼所见的

中医治疗神奇案例

李霄霞:我家有个小中医

何裕民:五个生与死的故事

王茹:我在澳洲当中医

温大勇:我的爷爷,

一个老中医的“革命晚节”

倪海厦:中医判断健康的十大标准

为什么老中医要看你的舌头?

老中医说:50岁后要少动,

休息才是最好的运动

中医名家教你平安度夏

老中医七句忠告让你受益终生

熬夜、喝冷饮、早上洗澡⋯⋯

五大名医眼中的作死指南

作家马原:与癌症和平共处12年

北京各大医院自制药,

功效强大有备无患

王一方:有一种疾病叫健康焦虑


不想与您失联

请关注备用号

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