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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互鉴·文明互译”百家谈》第五十二期:网络模因的多维审视

天津外国语大学 文明互鉴文明互译 百家谈 2022-12-22



本/期/主/题网络模因的多维审视

主持陈新仁


 

陈新仁

中国逻辑学会语用学专业委员会会长

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East Asian Pragmatics 主编

主持词

作为文化信息传播的基本单位,模因发生并作用于所有的文化。一方面,由于人性、人心相通,不同文化中的模因具有广泛的共性;另一方面,由于人文地理环境的不同,不同文化中的模因也存在各种差异性。特别是得益于文化交流的契机及各种交流平台,一些模因会通过各种方式在不同文化之间旅行,提升了文化之间的理解度和互补度,因而是文明互鉴、文明互译的一个重要着眼点。网络现已成为人们工作与生活重要甚至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体现现代文明特征的网络模因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以往激发模因产生、传播的各种因素依然在起作用,而网络技术为模因的产生与传播插上了“翅膀”,安上了“加速器”,提升了“发射力”。从形式上讲,网络模因可以是纯语言模态的,可以是图像模态的,可以是视频模态的,也可以是多模态杂糅式的,体现了与传统模因不同的生成方式与逻辑;从语义上讲,网络模因传达了丰富、时尚、人文的文化信息;从功能上讲,网络模因更为直观、更为激烈地表达人们的各种情感、态度、立场;从效果上讲,网络模因携带的社会文化效应给人们带来了各种阅读或收视冲击,直接影响人们的语言与精神生活;从技术上讲,网络模因所展示的信息主体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至少部分得益于网络为用户提供良好的发布平台、交际平台和展示平台,以及高效的信息整合手段。网络模因为文明互鉴与互译提供了新动力、新内容、新素材,从不同视角审视网络模因,有助于进一步推动文明互鉴、文明互译。



迎合时尚的网络语言模因


何自然

中国逻辑学会语用学专业委员会名誉会长

全国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博士生导师


陈新仁

生活在网络时代,离不开网络交际。网络交际不仅改变了我们的语言生活,也影响了语言本身的发展。与面对面使用的语言相比,网络语言具有许多特点,如生动有趣、新颖便捷、简洁明了、流行时尚等,特别受到年轻人的青睐。因此,可以说,网络不仅是许多新词新语产生的温床,更是新词新语传播的重要推手。

网络语言既是一种语言现象,又是一种文化现象。网络语言中大量的新词新语和表征文化信息的语言单位,在网络交际中会因为得到广泛模仿和传播而发展成为网络语言模因。判断网络语言模因的基本依据是它是否涉及模仿和流行,如果网络上流行的一种语言表达模式(词语、句段、篇章)能够通过广义上称为“模仿”的过程而被复制和传播,就可以称为网络语言模因了。网络语言模因要生存或要通过自我复制和传播产生新的模因变体,就得使用各种各样的重复手段和类推方式,最终产生各种各样的网络语言现象。随着社会语境的变化,人们在网络上不再重复使用和模仿某些流行过的词语、句段、篇章,那么这些网络语言模因的传播力就会减弱,甚至不复出现,走向消亡。

网络语言模因是网络信息传播的重要工具。借助网络语言模因,表征各种文化习俗、观念或社会行为的信息就会迅速地在网民中传播开来。当然,网络语言模因在传播过程中会随着时间、地点、环境等的变化而发生变异。相应地,表征文化习俗、观念或社会行为信息的网络语言模因也会不断变异、进化。有些文化习俗、观念或社会行为信息在一定的时间内会被完全替换而彻底消失,而另一些文化习俗、观念或社会行为的信息却可能更具生命力而流传下来,甚至经过广泛的复制传播而不断完善、发展,通过网络语言模因的方式强势表征出来。

那么,人们为什么会在网络交际中去模仿一些说法进而催生网络语言模因呢?有很多原因,比如,一些相关的表达方式本身具有某种修辞特征(如使用隐喻、转喻、引语、典故、排比等),或者在交际过程中产生某种联想,或者刻意混杂使用不同的语码,或者为加强语势引用名人、伟人之言论。带有修辞手法的语言总比平淡无奇的语言更能引起人们的注意,更能刺激人们模拟的欲望。然而,从语言与文化传播的社会心理角度来看,特定的表达方式之所以能成为网络语言模因,可能还与网民的特定心理倾向有关。这里,我们不妨谈谈迎合时尚的心理对网络语言模因形成与传播的影响。我们认为,对于很多网络语言模因而言,为迎合时尚就其中某些现象引致各种联想正是它们在网络中得以成功复制、传播的动因。

所谓迎合时尚,就是赶时髦,赶潮流,指的是人们选择采用时兴的方式或时髦的款式,迎合当时最流行的风尚,反映了一个人或社会群体追上潮流的特性或性格。迎合时尚的信息可以是衣着、建筑、消费方式等方面,模仿新出现的方式或款式。在网络语言方面,迎合时尚的表现尤为突出,一个明显特点就是通过模仿带来大量的语言模因。

例如,人们乐于将热播的电视节目、新上映的电影大片、日渐普及的IT行话等作为源语,与日常语言混在一起复制并在社会语用中传播,形成新的语言模因变体,产生“迎合时尚”的模因效应。记得几年前特别火的PK这个字母组合就是当时为迎合时尚而出现的一个网络语言模因。PK一说是英文Player Killing的缩写,指网络游戏中的玩家之间彼此对打;另一说是英文penalty kick的缩写,指足球比赛中的罚点球,一对一的单挑,只有一方胜出。PK进入汉语之后,词性被乱用了,原来只是一个外来名词的缩略词,现在用在汉语里作名词、动词、形容词,表达决一雌雄、比个高低、末位淘汰等多种意思,从“终极PK”“模特PK大赛”到“让PK来得更猛烈些吧!”等各种用法和说法充斥媒体、网络,它的流行一时成了汉语最为强势的语言模因之一。PK至今还在不断被复制和传播,并非汉语本身没有现成的词语来表达诸如“一决雌雄”“终结对决”这样的意思,而是因为PK显得洋气、时尚,别人都在乐此不疲地使用,以至于自己也不能免俗地去模仿,导致该表达被大量、大范围地复制、传播,发展成为一个强势的语言模因。为迎合时尚“赶时髦”的效应由此而生。

当下网络空间中有一个非常火的语言模因,那就是yyds或YYDS,这个网络语言模因的意思是“永远的神”,由这四个汉字的拼音首字母组合而成。“永远的神”这一表达源自于一名网络主播在直播网络游戏解说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乌兹,永远的神”(乌兹,指职业游戏选手Uzi),后来这句话便在网络上传播开来,随后网民用拼音首字母代替使用。今年射击运动员杨倩拿下东京奥运会首枚金牌时,许海峰就手写YYDS,激动地赞道:“中国队,永远的神!”如今浏览微博、博客、论坛、QQ 等,我们经常会看到这个网络语言模因。很多人使用这个网络语言模因,但并不了解它的出处,也未必完全理解它的内涵,只是因为当下许多人都在使用,便忍不住追随一下这样的语言时尚。

     网络语言交际中迎合时尚的模仿其实是无所谓好坏的,有的“赶时髦”最终成了家喻户晓的网络名言,也有些“赶时髦”的说法只是一个短暂的强势语言模因,属于昙花一现的事物,或者它的流传范围并不宽广。譬如,曾经广为流行的“元芳,你怎么看?”“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等等早已悄悄退出语言时尚圈子,变成一个弱势语言模因了。然而,值得提醒的是,在决定尝试仿效某种流行说法前最好了解一下特定语言时尚的基本意思和内涵,否则可能“东施效颦”,出现误用、乱用,贻笑大方却浑然不知晓。


Web2.0时代的模因——生成方法与逻辑

曹进

西北师范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甘肃省教学名师、中国逻辑学会语用学专业委员会第四届理事会常务理事

理查德·道金斯 (R. Dawkins)于1976年将模因定义为小的文化传播单位,类似于基因,通过复制或模仿在人与人之间传播。模因论认为模因是一种具有传染性的文化信息模式,可以在脑海中传递。它们直接或间接塑造和传播社会群体的关键行动和心态。在任何时刻,许多模因都在争夺宿主的注意力。然而,只有适合社会文化环境的模因才能传播成功,而其他模因则灭绝。今天的互联网允许社会人群,尤其是青年群体之间参与、交流与共享信息。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的第4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11亿,手机网民规模达10.07亿,可见网络为模因的传播和扩散提供了理想的媒介与载体。Web 2.0时代的模因被模仿得更快,传播得更广,采纳的人更多。在模因的趋势下,网络模因的生成逻辑与扩散在当代数字文化中大行其道。

在Web 2.0时代,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是大量网络模因的迅速出现和广泛传播。在网民的话语体系中,“互联网模因”是一个常用术语,用于描述一个人通过互联网向其他人传播笑话、谣言、视频或网站等内容项目。它已成为一个非常流行的术语,用于捕获多模态文本,通常是带有文本的图像或短视频,这些文本常包含一些幽默诙谐或反讽的意图,并通过计算机媒介的交流在人与人之间广泛传播。因此,学者Shifman特别指出:“从表面上看,模因是流行文化的微不足道的部分;然而,更深入的研究表明,它们在21世纪的一些决定性事件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自从理查德·道金斯创造了“模因”(meme)这个词以来,模因的概念一直是学术界不断争论、嘲笑甚至反驳的主题。Shifman在《数字文化中的模因》一书中批评了道金斯对模因的定义及其在模因论学术传统中的发展。她指出,道金斯的理论采用了传播的流行病学模型,这种模型剥夺了人类行为者在文化生产过程中的任何能动性。斯波伯(Sperber)更是称整个模因论的概念是“误导性”的但Shifman又说明,模因的概念不必被弃用,因为网络模因就是传播网络文化单元的很好例证。可见,虽然模因及模因论饱受争议,但反对的观点又无法彻底推翻模因论假设。当下这个曾被许多学者拒绝的术语,正在通过互联网用户使用的Windows系统(或其他操作系统)日渐回归。网络在模因生产、传播和扩散中的重要性已逐渐得到学界与使用者的认可和强调。互联网被证明是传播模因的有效媒介或理想载体,它们仍然为“网络模因”的科学界定提供了现实基础。依据道金斯的观点,成功传播的模因包含了三个基本属性:长寿性、繁殖力以及复制性。随着强大的社交媒体、层出不穷的APP以及网络的快速普及,模因的三种属性都通过网络得到了强化和增殖。学者Burgess从文化角度看待互联网模因,声称网络模因既是参与者之间社会联系的主要媒介,也作为文化生产和文化消费的媒介发挥着作用,因为它们产生文化价值,从而成为联结广泛的在线参与者开展进一步创造性活动的枢纽。网络模因的这种文化概念化表明,网络模因包含嵌入在线空间的自身文化。换句话说,网络模因有自己的文化空间和模因生成及传播逻辑。正如Denisova指出的那样,“网络模因与网络和社交媒体的逻辑和节奏以及社会表达和思考自身的方式有着内在的联系”。

Shifman将“互联网模因”定义为一组具有共同内容、形式和/或立场特征的数字信息,它们在彼此了解的情况下创建出来,并且通过许多人经由互联网传播、模仿和/或转换。她对“网络模因”的定义体现了模因与当代数字文化的兼容性。就这种兼容性的原因而言,Shifman提出了理解网络模因的三个逻辑:经济驱动逻辑、参与的社会逻辑和参与的文化和审美逻辑,这些逻辑揭示了互联网模因生成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根源。总之,Shifman认为模因概念不仅有助于理解文化趋势,而且集中体现了所谓的Web 2.0时代的本质。虽然模因看似微不足道和抑或是平凡的人工制品,但它们实际上反映了深刻的社会和文化结构。正如Milner所说,它们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小表达。

Shifman认为,网络模因通常通过三种生成方法来实现:(1) 模因是人与人之间传递的文化信息,但逐渐扩展为一种共享的社会现象;(2) 模因通过各种重新包装或模仿的方式进行复制;(3) 在数字环境中被放大的模因是它们通过竞争和选择的传播。

首先,在Web 2.0时代,共享已成为一种核心生成方法,涵盖了亲密关系中的“共享经济”“共享情感”等领域。在数字时代,网民几乎可以在互联网上或通过社交应用程序共享所有内容。当一个流行语在微博或微信上发布并获得足够的关注时,该流行语就会像病毒一样在网民中迅速传播和扩散。网民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总有一种求新求异的潜意识,他们总是试图追求新颖时尚的表达方式。越是时髦的语言,越多人愿意使用。也就是说,更多网民具有相同的行为“分享内容——或传播模因”,这成为目前数字领域体验者的基本动力。其次,在Web 2.0时代,模因经常被“重新包装或模仿”复制。在繁殖的过程中,模因激增。在Web 2.0中,网民通过模仿、重新混合生成模因,使用“复制粘贴”工具加速模因的传播。Shifman指出模因的两种重新包装机制——模仿和混合——很重要。在Web 2.0时代,日常的模仿行为已成为公共领域的一种高度可见的现象。在微博和微信上,几乎任何超过一定浏览量阈值的用户生成的话语都会激发一连串的效仿。流行语一旦被发现,就很容易扩散到虚拟社会中。再次,在Web 2.0时代,模因通过竞争和选择被放大。关于竞争和选择过程的元信息正日益成为过程本身的一个可见和有影响力的部分。人们在决定下载专辑、重新制作视频甚至参加街头活动之前都会考虑到这一点。

Shifman宣称新的数字环境由超级模因逻辑主导。这里的“超级”不仅意味着模因比互联网可用之前传播得更广泛和更迅速,而且表明“它们的演变是一种新的风格,渗透到了数字和非数字表达的许多领域”。网络模因不仅使网民通过简单的文字、图像、想象的组合表达思想,更作为一种独特的交流手段,构成了网络文化知识的共享空间。


网络模因的文化语用视角

毛延生

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国逻辑学会语用学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


无论是从学理定义来看,还是就具体应用而言,网络模因都带有明显的文化语用取向。例如,《牛津英语词典》将模因定义为“文化的基本单位,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不难看出,这一定义着重强调了文化属性对于模因描写、识别、分析与评估的显要价值。这一点在后续的网络模因探索当中也十分明显,因为这些研究基本上均在强调流行文化如何借助语言载体来实现自身的仿拟与扩散。例如,何自然教授早在2005年就着重强调模因对于文化研究的影响。同样,以陈新仁教授为代表的南京大学语用学团队近年来先后在国内外发文,分别就“中国梦”与“家文化”背后的模因现象而展开探讨,这为深度阐释中国政府的执政理念和社会发展规划,以及汉文化对于模因建构的影响提供了鲜活的案例。

从文化语用视角来看,网络模因实际上体现了语言使用者基于文化语用参数(认知偏好、情感强化以及人际管理)对于语言使用的系统管控,具体表现为网络语言模因(单模态)和网络表情包模因(多模态)。

就网络语言模因而言,以2020年网络流行语“后浪”为例,它原指晚辈(新人),然而在网络传播的使用过程中该词表意收窄,专指具有某类特质的部分群体(如生活品质优越,拥有大家羡慕的诸多自由选择权利的富有家庭中的青年)。这种表意的窄幅取向就是一种典型的认知偏好,这是语言使用者基于感性与理性权衡的综合选择结果。此外,“后浪”一词所指意义高于“社会平均期望”则反映了语言使用者的情感强化取向,即特定社会文化中的情感起点决定了某些语言结构产生与使用中的默认标记。最后,如何在具体语境中使用“后浪”则可以透视出使用者的人际管理意识,要求使用者具备足够的文化语用敏感性,否则就会因为身份、群体或取向脱敏而招致语言暴力。

就网络表情包来看,以“沙雕熊猫头”表情包为例,这一表情包夸张又含蓄、萌化又魔性的符号特点反映了网络世界中交际者的认知偏好,这也是网络虚拟空间语境下中国网民文化语用取向的重要标记。进一步说,借助“沙雕熊猫头”表情包的动物化”外形,其所传递的特定情感得以强化,这其实反映了虚拟网络空间内中国网民从“人格化”到“人化”的文化语用逻辑转变。相应地,“沙雕熊猫头”表情包作为强势模因就彰显了使用者对于默认人际管理边界的突破,转而关注集体性狂欢背后的人际认同,即通过虚拟语境下“全员在场”的媒介仪式进而彰显个体人际意图——这可以看作是网络模因实现自身生命力迭代强化的又一人际管理锚点。

不可否认,作为网络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模因对于虚拟语境下的达意、传情与交际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从文化语用视角来看,网络模因背后的创新性与互文性为我们深入探讨语言使用的“变”与“不变”提供了具体的抓手,并且让我们看到了网络模因研究实现从“存量”到“增量”转型的可能。诚如Susan Blakemore在The Meme Machine中所言,网络模因不但关系人类对于语言起源的重新认识,对于人工智能、语言处理与文化计算的结合颇具启发意义,其实更是有助于透过网络模因而展开对于自我的追问。从这个意义上讲,网络模因的文化语用视角验证了海德格尔所说的“语言让可能世界在现象世界投影,并成为真正的现实”。


网络模因的技术基础和基本特征

樊林洲

兰州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


道金斯认为模因是文化进化中的基因。但是模因概念在学术界一直有争议,反对者主要以绝对自然科学的理念出发,认为基因具有实体,而模因无法找到和基因对等的实体,模因和基因的类比或者隐喻表达不足以使模因论成为一门科学理论。

随着人类步入Web 2.0时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网络应用的普及解决了模因概念的争议问题。Emoji、Emoticons和表情包在网络上大量复制和传播,其复制与传播方式和基因的复制与传播方式相似,说明前沿概念和理论体系的成立与否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理论体系在很大程度上是科学的开端,是为科学发展搭建的一个新平台,模因论也不例外。道金斯本人在2013年的一次演讲中也明确肯定模因概念的进化现象:模因概念自身变异,并向新方向进化。网络模因是对最初模因概念的“劫持”和改变,网络模因不以自然选择的形式传播,而是由人类的创造力形成的变化,是有意识设计的结果。在给出模因的第一个定义大约20年之后,韦氏词典》给出了模因的第二个定义:“通过社交媒体广泛传播的纯粹娱乐的或者有意义的信息(例如具有图题的图片或视频),或者是表达这些信息的体裁表情包的英语对应词也是meme(模因)。在国内外,有一些学者根据网络模因主要由图像信息构成这一特征,把网络模因称为视觉模因,以突出网络模因的视觉特性。

那么,科学技术如何能够使模仿、复制、编辑和传播文化信息成为可能呢?首先,这主要表现在科学技术作为网络的基础和集中应用上。Web 2.0是新一代技术解决方案,在Web 2.0时代,无论团体还是个体,应用网络的能力越来越强,用网络表达思想的手段越来越丰富,而且网络制作者和网络使用者彼此相互作用,信息制作和消费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制作者可能是消费者,反之亦然。其次,互联网的触角遍及虚拟空间,网络平台可以使用户或者消费者越来越丰富、精确和迅捷的发布信息,并且能够及时得到反馈的信息。互联网的隐性参与体系能有效利用用户自身的力量,让用户参与创造内容,因此,网络的内容组织与信息传播得到空前的变革,形成信息的密切关联,并且使信息越来越具有社会性,事关社会或者公众利益的信息,在很短的时间内可以动员数量空前的参与者,网络媒体的内容架构就是基于用户的紧密联系,因此,Web 2.0时代是一个“用户自主”的网络媒体时代,网络用户成为目的性强、功利性明确、注重实用的创造性网络使用者群体,网络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人人能够对话的一个平台。再次,网络服务只起智能代理的作用,用户或者消费者在添加新内容时,就进入了一种特定的网络结构,这种结构由其他用户发现内容并建立链接,通过复制、编辑和链接变得越来越强大,从而充分利用了集体智慧,所有用户实际上是网络内容的共同开发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网络成为所谓的全球的大脑。

由于网络具有上述技术特性,用户从传统上的信息接受者,变成网络时代的信息制作者、编辑者和传播者,用户在信息受众和信息主体之间转换,从而赋予信息主体前所未有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在这种情况下,网络变成为用户提供良好的发布平台、便捷的交际和展示平台、顺畅的出入机制、高效的信息整合手段的场所。网络的这些技术优势使主体以复制、转发和链接来传播内容,数字技术使模仿、编辑和重新组合信息和图像成为网络模因生成的主要手段,也成为互联网主体在网络公共维度表达思想和情感、参与社会和文化的工具。一旦某个网络模因具有特色,反映和社会现实或者主体相关的情绪,或表现对社会事件的看法和观点,就能够迅速引起用户的共鸣,引发大量的仿效,从而成为网络模因。主体以自己的方式编辑、修改或者再次组合模因的元素,表达或添加感受或观点,生成网络模因的变异。大量的需求随之产生各种网络模因的制作模板,使主体根据自己的意图和目的在模板上修改编辑,制作符合个体意图的模因。大量易于使用的应用程序使主体能够轻松下载、重新编辑和分发,引起共鸣的网络模因传播的速度和数量大得惊人,从而成为民情和舆情的反映,成为社会热点事件的集中发达方式。

技术提供的便利条件使现实生活和虚拟生活彼此交织,模因的生产和消费成为网络使用者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表现出与“消费文化”不同的“参与文化”的特征:主体可以相对自由地在网络表达思想和观念,便捷地制作、编辑、复制或者传播自己认可的模因,认同或者喜欢相关模因的主体形成某种群体,群体成员之间有一定程度的社会联系,形成特定群体的隶属关系,在特定群体表达意愿或者思想,合作解决某些问题,相关模因信息因此在特定群体传播和流通。


网络模因的社会语用效应

陈梅松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网络时代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和网民的共同参与使得模因的人际传播达到空前的广度。网络模因具有程式化的可复制性,操作便利且高度保真,为表达意见、抒发情感提供了便捷的语言资源,深刻影响着网络生活。

网络模因形式多样、涉及面广,俨然成为网络文化的一部分。网络模因包括文本、图片、视频、表情包等多种形式,在网络社交平台中不断被复制、传播,能够瞬间吸引众多网民,渗入到工作、学习、交际、休闲、娱乐等各种活动中并反映出网民的价值观念和社会心态,构成网络文化的一部分。例如被《咬文爵字》编辑部评选为2019年度十大流行语之一的“996”,该词指早9点到晚9点、每周6天的工作制度。这种苦干做法常出现在互联网等高科技公司,受到诸多媒体批判的同时,也被广大网民用来调侃自己辛苦的工作。再如,2021年东京奥运会期间,疫情影响之下的奥林匹克盛会失去了往届的热度,显得格外冷清。但是演员吴京身穿运动外套、胸前印有“中国”两字的剧照被网友配上文字,加工成百搭表情包,在微博和朋友圈花式刷屏,出现在许多奥运新闻中,为中国代表团加油打气,以一种欢乐的方式诠释和彰显中国自信、中国力量。还有近年来流行的“锦鲤”“光盘行动”“夺冠”“带货”等,分别映射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推崇健康生活习惯、默默付出勇于拼搏的女排精神、助力地方经济发展的实际行动,这些均成为网络空间的文化新表征。

网络模因的传播依附于社会语境,通常与热点事件密切关联,成为表达大众意见的重要手段。例如,在新冠肺炎疫情抗击中,以医务工作者、疾病防控工作人员为代表,各行各业涌现许多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挽救他人生命的集体和个人,被称为(最美)“逆行者”,高度赞扬抗疫中逆向行走的巨大勇气和无私担当。同样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美国部分政客歪曲事实,编造谎言,妄图向中国推卸责任来转移视线,掩盖自身抗疫不力的事实。“甩锅”这一网络模因形象地反映出他们推卸责任、让别人来承担的恶劣行径。

带有正能量的网络模因有助于构建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我们倾向相信别人的所信和所为,如果我们认识的大多数人都相信一则谣言,我们也很容易随之相信,这就是谣言传播中的社会流瀑效应(social cascades)。网络为这种社会性趋同心理提供了便利,网民能够互相关注并访问彼此的自媒体平台,自由交流和讨论。在讨论特定网络模因的过程中,他们加强了与亲朋、邻里、同事、同学甚至陌生人之间的沟通,完成了社会交往与联系。那些具有幽默色彩的网络模因,既能自娱又能同乐,往往更加有利于积极的人际关系管理。例如“柠檬精”,字面意思是柠檬成精,用水果的酸味来对应酸溜溜的嫉妒心理,主要用于表达对他人才华、外貌、财富、情感等方面优越性的羡慕之情,可以自嘲,也能用于嘲讽他人。近年来该词大量出现于社交媒体和网络弹幕中,交际者在对事件或人物的幽默评论中达到共识。

然而,并非所有的网络模因都是充满阳光的数字化生存。从信息对人类和社会的影响上来看,模因又可以分为积极语言模因和消极语言模因。缺少正能量或不文明的表达方式、虚假信息、使用不当的语言模因都是属于后者,汉语流行语中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如抖音、微博评论里常见的“一起去爬山吗”,此梗源自于悬疑电视剧中男主以爬山为名将受害人推下山,意为“把你杀了”。该网络模因给人阴森、恐怖之感,携带的负能量也使其虽然拥有高热度却不能入选年度网络流行语。还有“耗子尾汁”“然并卵”等,虽然借了谐音方式或是具备简练的表达方式,终因不雅甚至鄙陋而不能被正向的审美情感所接受。

作为网络模因的一个常见类别,网络谣言的传播所带来的负面社会影响不容忽视。大多数网络谣言表征内容都传递了消极的信息或者情绪。网络谣言制造者围绕敏感话题捏造、放大和扭曲相关事实,通过社交平台向全社会传递虚假信息,无论涉及股市、消费、出行,还是民心,都携带了不同程度的消极情感,带来不可忽视的负面社会影响,甚至会造成生命和财产上不可挽回的损失。比如大量与养生保健相关的社会生活网络谣言背后都隐匿着谣言制造者商业或者生产上的利益。由于食品安全类谣言能够准确把握大众的消费心理,形成大范围的扩散,部分谣言制造者甚至以食品安全隐患为把柄来勒索商家企业,形成一条黑色产业链。还有出于商业竞争需要,蓄意造谣,将网络谣言作为不良竞争手段。网络谣言甚至成为威胁国家安全特别是政治安全的重要因素,加强对网络谣言治理的研究是当前舆情管理部门及学者们关注的新问题。

网络模因魅力无穷,备受大众青睐。积极的网络模因能够产生妙不可言的语用效应,有助于调节人际关系、提升语言生活质量。在应对消极网络模因的问题上,网民的审美情趣和甄别能力,加上有关部门对网络舆情的有效管控,必然能够做到去伪存真、去陋存善,建设和谐美好的网络语言生态环境。


网络模因:社交短视频“拍同款”

高  静

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


移动互联网时代,社交媒体的发展日新月异。近年来,以“抖音”“快手”“微视”等为代表的社交短视频平台呈现出蓬勃发展之势。较之以往以文字、图片、语音为主要内容的在线社交方式,短视频正递演为虚拟空间互动的新常态。社交短视频作为当下备受年轻一代青睐的交流媒介,“拍同款”凭借其自身方便、快捷的优势迅速成为短视频生成与传播的重要手段,激发了互联网用户创作与分享的热情,极大地推动了参与式文化的勃兴。

模因是人类文化的基本单位。任何文化信息单位如果得到模仿并传播,都会成为“模因”。数字时代的社交网络为模因的生成与传播提供了优渥条件,网络模因应运而生。根据Shifman,网络模因指“网民有意识地创造出来的一组在内容、形式、立场方面具有共同特征的数字载体,并通过互联网不断地循环、模仿、传递给其他用户”。我们认为,社交短视频“拍同款”是网络模因典型且新潮的代表,其生成与传播的背后无不渗透着网络模因的特征与实质。

揆诸社交短视频“拍同款”这一功能设置,不难发现,“模仿”“再创造”和“分享”是其三大核心理念。各短视频平台无一例外都为用户提供了海量的精致模板,用户通过套用相同的滤镜、背景、特效、音乐、剪辑手法等元素,填充上各具特色的具体视频内容,便可快速生成属于自己的作品,从而在平台上发布与分享,收获流量。置身于网络空间,我们不妨将社交短视频平台的模板视为一个“初始模因”,套用模板的用户便是“模因宿主”,“拍同款”这个模仿行为是模因宿主对初始模因进行传播的有效途经,最后模因宿主通过“拍同款”对初始模因进行模仿而生成的作品便是模因的衍生品。问题是,短视频“拍同款”为何能得到广泛传播的呢?

一个模因的成功往往需要历经同化、保留、表达与传播四个阶段。社交短视频“拍同款”之所以能够蔚然成风,基于某特定模板衍生而成的短视频之所以能够迎来空前盛况,自然也不例外。首先,所谓“同化”是指现存的模因必须被宿主注意、理解和接受。各短视频平台通过花哨的形式推广激起潜在用户的兴趣和注意,视频内容多贴近大众日常生活,又因其操作简单,故而较容易被用户理解和接受,完成“同化”。其次,“拍同款”所供模板大多以洗脑音乐和夸张动作博得眼球,如此一来不难成为强势模因,在用户(即模因宿主)脑海中留下记忆,继而实施“拍同款”行为。最后,在表达与传播阶段,单纯套用模板而生成的短视频往往并不会迅速出圈,并且时间一久便会引起人们的视听疲劳,而那些不断添加个人元素完成模因变异的“拍同款”,用户的个性得到凸显。在模仿的基础上创新,这才是“拍同款”得以广泛传播的关键所在。

另外,作为网络模因,“拍同款”主要是社交短视频的复制,本质上属于网络视频模因。通过“拍同款”视频得以传播的语言表达也会“搭便车”流行起来,形成网络语言模因,如“OMG”“好嗨哦”“硬核”等。

总之,社交短视频“拍同款”作为网络模因的新潮典型,从平民化视角出发,彰显生活化底色,“在重复中变异,在变异中重复”,形成了互联网时代的文化风尚。当然,在信息“碎片化”和”快餐化”的当下,我们既要警惕对社交短视频内容的断章取义,也不能忽视“拍同款”背后所涉及的版权问题。


排版:孙昱峰

审核:周和军 杜树标

2021-30期, 总第52期

主编:王铭玉

副主编:田海龙 姜龙范 郭太 刘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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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期开篇:专家与您共话文明之传播

第二期:话语之互动

第三期:“后疫情时代”国际关系研判

第四期:学悟齐进,译研相长——《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学习感悟

第五期:文化之外译

第六期:外国语言文学学科高质量发展的路径

第七期:《“文明互鉴·文明互译”百家谈》推动后疫情时代媒体融合发展  讲好中国故事

第八期:新全球化与文化传播

第九期:“后疫情时代”的中国对外话语体系建设研判

第十期:文明传播与互鉴

第十一期:新文科,新变革

第十二期:文章翻译学

第十三期:文明互鉴中的文化自信

第十四期:日本国家战略定位与中日关系走势

第十五期:符号学王国

第十六期:政治文献的外宣翻译

第十七期:丝路文化与东方文学的交流互鉴

第十八期:后疫情时代的中国与全球治理

第十九期:时代呼唤翻译哲学

第二十期:翻译与文化交流

第二十一期:互动·多元——跨世纪学术研究的主题思维

第二十二期:法律翻译

第二十三期:中俄文明互鉴:“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与“聚合性”意识

第二十四期:中央文献英译研究需要理论创新

第二十五期:中俄文学交流

第二十六期:政治文献翻译与政治话语的再创造

第二十七期:文明互鉴语境下的中国语言学研究

第二十八期: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对外传播

第二十九期:时代重任与多元外语人才的创新培养

第三十期:中央文献外译天外师生谈

第三十一期:体认语言学学科建设及相关话题研究

第三十二期:研究问题的形成及其发展

第三十三期:功能视野下的外语人才培养

第三十四期:语言与政治

第三十五期:翻译地理学

第三十六期:儒学应在译论建构中发挥作用

第三十七期:应急语言服务

第三十八期:语用翻译学

第三十九期:中国学派的翻译理论与实践

第四十期:林语堂研究

第四十一期:语言、思维与文化

第四十二期:作为“他者”的中国问题

四十三期:高校应急语言服务多家谈

第四十四期:艾柯·符号·跨学科

第四十五期:语用修辞学

第四十六期:对外话语体系创新研究(一)

四十七期:对外话语体系创新研究(二)

四十八期:汉语古诗英译研究

第四十九期:符号、文学与认知

第五十期纪念期:继往开来 砥砺前行

第五十一期:中华文化的传播与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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